17岁时,他自费创办了一所聋人学校,教家乡的聋孩识文断字。28岁时,他在上海聋哑青年技术学校担任校长,近40年里,助数千名聋人成才就业。67岁时,他从聋校离休,从此开始“全职”手语研究,被称为“中国手语的规范者”。如今,他已85岁高龄。8岁时因病致聋,近80年来以手写心上海聋哑青年技术学校名誉校长戴目,书写着一部上海特殊教育的传奇。
自费办学,坐冷板凳、喝西北风
灰色套头衫,深绿色长裤,花白头发。清瘦的戴目先生身上散发着书卷气,一派师者风范。
“说起我从事聋哑教育,要追溯到七十年前啦!”“交谈”时,戴先生手语配合口型,偶尔能模糊地发出一两个词,带着南方口音。
戴目生于常州,因父亲在沪行医,自幼寓居上海。8岁那年,因一场严重的脑膜炎致聋,后被送入上海福哑学校就读。1941年,戴目从聋校毕业,父亲建议他投师学画,但戴目立志做一名聋哑学校教师,为众多“同病”免除文盲之苦。学习素描一年后,戴目应聘进入中华聋哑协会附属聋哑学校当助教。
时值抗战,聋哑学校多为私人所办,举步维艰。两年内,戴目辗转上海、杭州、无锡三地任教,深感聋校教育的困顿,萌发了在家乡常州武进开办一所规范、高质量聋校的梦想。1943年秋到1944年夏秋之间,戴目一边在无锡工作,一边往返常州筹备办学事宜,每周六下午乘火车去常州,周日晚上再搭火车回无锡。戴目多方奔走,取得了上海福哑学校的同学、老师以及武进当地聋人朋友的支持,并聘请社会知名人士担任校董。1944年10月,学校以“武进县民众教育馆聋哑班”名义开学。
年仅17岁的戴目,结束了常州没有特殊教育的历史。说起这段“创业史”,他笑道:“我是小学毕业,只能教教小学生。”首批18名学生分两个班级,10人在预备班,8人读一年级,用手语教识字、算术等。办学经费完全由戴目和几位朋友自筹,学校除了膳食费外不发工资,做老师的连零花钱都要问家里拿。戴目说,母亲一边给他钱,一边取笑他:“坐冷板凳、喝西北风。”
40年间助数千聋哑人成才就业
人微力薄,聋校渐渐难以支持。抗战胜利后,戴目投奔了新四军,从事电文抄译工作。1949年5月随军南下回到上海,先后在《解放日报》和新华社工作。
从事教育以造福更多“同病”的愿望,戴目一直难以割舍。1950年,他调入上海市教育局担任视导员,负责盲、聋哑学校的工作。后来,又担任上海第一聋哑学校副校长。学校改为上海聋哑青年技术学校后,戴目先后担任副校长、校长、名誉校长。
现年78岁的沈政良,是上海聋哑青年技术学校首届美术专业学生,毕业后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工作。“当时,聋哑人找工作不容易。戴校长和其他老师经过调研,为我们量身定做了美术、木工等专业课程。毕业前,校长还专门到国家电影局去申请,把我们20个人安排进上海电影制片厂。”
在上海聋哑青年技术学校40多年,戴目一直致力于开发适合聋哑学生的技术专业,先后开办了师范、电影动画、家具制造、工艺美术、点心制作、电脑打字等科目。40年间,学校有数以千计聋哑人成为行业技术人才,这让戴目十分欣慰,也让很多学生感念师恩。沈政良在上海电影制片厂一直工作到退休,如今,同样已白发苍苍的他,成了戴老形影不离的老朋友。由于两家邻近,沈政良自愿担任起戴老的陪护人。“谁像我们一样,能拥有60年的师生情?”
离休后全天候探索手语规范化
由于卓越的办学成就,1986年,戴目被任命为全市13位中学名誉校长之一。他也是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,曾担任中国残联副主席、中国聋人协会主席。
1994年戴目离休,但离休后比在职时更忙。客厅堆满书报的一张写字台,成了戴老耕耘的新天地。满头华发的他又成了“全天候”研究员,孜孜不倦地探索中国手语的规范化。
在学校时,戴目上政治课。有一次讲“马克思主义学说”,他将手在嘴巴下一捋,表现马克思的大胡子形像;“学”用拿书的手放在脑袋前表示,“说”用手指指张开的嘴巴。没想到,这一串手语动作相加,竟成了“马克思学习说话”的意思,学生愕然。
“以前,很多手语根据字面意思机械表达,容易造成误解。而且,就像有苏北话、宁波话、上海话等各地方言一样,手语也有地方手势,给交流带来麻烦。”戴目琢磨着把中国手语统一起来,1989年,他与人合作编辑了《中国手语》,离休后,又在此基础上扩充编写了《现代汉语常用词手势图解》。1990年,戴目赴美国参加世界聋人大会时,深感各国手语不同沟通不便,萌生了“翻译”各国手语的念头。1996年,用中国、日本、美国手语和国际手语4种手势动作表示同一词义的工具书《多国手语拾掇》面世。随着聋人受教育水平的提高,很多人会书面使用成语,却苦于无法用手语表达,戴老今年编写出版了《汉语成语手势图解》,大大方便了聋人,同时也填补了国内空白。
如今,戴目已经85岁,两年前查出肾癌。但他拒绝手术,选择采取保守治疗,希望能再有几年,完成编写上海百年聋人教育史的愿望。“我知道,这将是此生的最后一本书,希望能把它完成。”